亂世，換種說法就是機遇，近年來靈根資質出眾的弟子比上一個百年裏多了不少，除卻淩琛、蘇牧不說，天極宗內卓飛白、席清雪、奚仲等幾人，也早早揚名，其他宗門亦是很有幾個天才之輩，這就是機遇。

修真修真，便與天爭，所以哪怕許多修士都心知將有波瀾欲生，卻也並無惶恐，天降劫難，天將機遇，怎能不爭？書中是淩琛入魔，以一己之力威懾修界得以君臨繼而飛升而結束的，那麽如今——蘇牧微微一笑，少不得與天命一爭。

“大哥，你看華素公主……如何？”蘇守沈吟半晌，他問的不只是華素的修為，還包括華素的資質、後臺、性情等各方面的東西，只因他如今，卻是動了些心思。

到底是兄弟，都是顧如教出來的，蘇牧輕易理解了蘇守的意思，這問題問他倒是問對了，他本身識人眼光就不差，更何況華素實在不是深沈難懂之人。

之前纏住華素的藤蔓沒有被蘇牧收走，很是溫順地纏在他手臂上，襯著一身青衫煞是好看，他也就把玩著細嫩的枝葉，慢悠悠地開口，“華素是雙靈根，但她靈根正是相輔相生之象，倒也比一般雙靈根好上不少，兼之寧朝那點微薄的龍氣，可媲美單靈根。玉心宗宗主弟子，也是個前途可期的，何況這位公主，可很有些小聰明。”

前途可期，也就僅僅是可期而已，至於小聰明，有時候還不如蠢笨的好，蘇牧的話說得意味深長，蘇守聽得也十分認真，末了鄭重地點點頭，“鎮之已有分寸。”

蘇守素來早成穩重，蘇牧都差點忘了自己這個弟弟正是最為意氣風發，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時候，並不是以守為名，蘇守就只能做個守成之輩了，蘇家，必然在蘇守手中再歷輝煌。

一向聲線平穩的蘇守說話時多了幾分波動，輕笑道，“下一回，必定送大哥一份大禮。”

“好，大哥等著。”蘇牧的手猛地攥緊，用力拍上蘇守不算厚實的肩膀，“蘇家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，大哥的資質可比那個華素好多了，不怕……不怕多些因果，有事莫要強撐。”

蘇牧留了一道沾了自己精血的道符給蘇守，只要燃燒這道符，他無論如何都會找機會到凡俗界一探，而同時交到蘇守手裏的，還有淩琛留下的一柄小玉劍，大概也是從執法長老那裏找到的小玩意，裏面存了淩琛的一道劍氣印記。

若說蘇牧說的話讓蘇守十分感動，那麽淩琛的作為，就讓蘇守不知該說什麽好了，最後也只是嘆了口氣，“淩兄弟，你可知若我把這劍氣用於殺戮，你會沾上血孽？”

修士之間的互相廝殺可以算是生死由天，可是修士貿然去對凡人下手，那肯定是要沾上因果，不利修行，說不準會惹上心魔。然而淩琛不敢去信別人，卻願意信蘇牧，甚至是蘇牧相信的人，如果蘇牧騙了他，如果連蘇牧都要害他……那麽他就遂了蘇牧的意，和蘇牧一起去死好了。

腦子裏冒出這麽個念頭的時候，淩琛自己都楞住了，他怎麽就起了這樣晦暗的心思？

蘇牧心裏除了感動，更多的還是擔憂，他自己修習的靈訣十分溫和，並不怕一時心魔，最多不過修為進境緩上一緩，然而淩琛不同，他不能讓淩琛入魔。

淺薄到幾乎看不見的靈氣繞著那柄小劍繞了一圈，蘇牧才將將松了口氣，虧了他如今修為比淩琛高出一些，否則哪能瞞過淩琛暗中換了那劍，他才是蘇家的少爺，才是該為蘇家負責的人。

雖然沒那麽偉大能當什麽救世主，可蘇牧不會眼睜睜瞧著命運依舊步入劇情軌道，然後天極宗出事，然後魔興道消，修真界和凡俗界都被攪得一團亂。

“師兄，你既思家，便在蘇家多待幾日就是，領的任務自有師弟效勞。”臨到了要離開蘇家，淩琛不免出言說了一句，他還存著一個想法，若要打探家仇之事，還是他自己去的好，過於黑暗的一面，他並不想讓蘇牧看見。

蘇牧手裏拿著一把折扇，唰地合攏來就打在淩琛頭上，“沒的多想。既是同出，自當同行。”他轉念想一想，就爽朗地笑出聲來，“你莫非以為，你有多狼狽的模樣我未曾瞧見麽？”

這也是之前打的底子好，蘇牧不僅見過淩琛狠厲的一面，還真正在淩琛手下吃過虧，一笑泯了恩仇，容忍限度也越發大了。於是這兩師兄弟憶起前事，一時相視無語，倒是淩琛又很不好意思起來。

“淩家舊事，我也曾聽聞過一些。當年淩家雖不是大世家，也不是隨意哪個勢力就能使之滅門的，我托鎮之動關系查探過了，也無一絲痕跡留存，或許……不是凡俗手段。”蘇牧說這話還是很有底氣的，蘇家畢竟是多年世家，鋪展開的人脈不小，連蘇家都查不到的事情，那幕後黑手來頭必定不小，另有他自己在書中的設定也是有人覬覦淩家異寶才招致禍事，那順著這條線往下查當是無錯，“師叔差人告訴我，近年來耀州有些變化，讓我此次當心一些，正好也該一並查探一番。”

淩琛眸色深沈，然後手就被蘇牧用力地握了一下，繼而笑道：“我有分寸。固守本心，無有輕移。”

“走吧，且去皇宮裏再瞧瞧。”蘇牧拿出一打的隱匿符箓，笑得十分溫和，起不掩飾眼中的狡黠，“此時又不是招收弟子的時候，斬塵緣的人也斷沒有這番作派的，玉心宗不知打的什麽主意。”

有靈根資質的人漸多，但是入天極宗的人卻不見多，那些人去哪了？升仙會的吸引力自然是很大的，然而在凡俗界，還有一樣東西的震懾力也同樣大，那就是皇權，尤其是於平民而言，皇家一言，也重得很。

凡俗界能有靈根資質的人不多，天極宗本不會理會其他宗門這種小動作，畢竟在修真界的好苗子也是不少的，只是如果忍讓得多了，反倒讓人覺得天極宗不如往前，很好欺負了，所以派蘇牧這麽一個有身份又修為不差，最妙的是入門不算很久的弟子下來，這可就全是小輩之間的事了，若牽扯到長輩身上，誰不知道赤霄真人最是護短。

天色已晚，華素公主卻並沒有在休息或是修煉，她在蘇牧眼中不算什麽，然而在她自己的兄弟姐妹間，可以算是大大地長了臉，夜宴時提起蘇牧，她眼中盡是晦澀不明，然而說到淩琛的時候，居然微微地紅了臉，表示了一定的關註。

蘇牧當時表情就變得十分奇怪，按照這樣的趨勢，明明沒有什麽交集，師弟還是被人覬覦了，那麽……雖然師弟開後宮與他無關，但畢竟三觀不太合啊。

“唉，瞧著這位的模樣，我在玉心宗肯定要變成最不受歡迎的那一個了，說不準找道侶都要難辦，不若師弟日後多與她說幾句我的好話？”蘇牧想了一回，覺得還是先解決眼前的事吧，這位公主可和師弟不配。

依著蘇牧和淩琛的關系，這麽打趣幾句也不礙事，淩琛顯然也明白這一點，他不能因為兩句玩笑話就變了臉色，於是也跟著開起玩笑，“宗門內愛慕師兄的人可不少，攬月峰……”

“……”蘇牧忍不住斜眼去看淩琛，半晌才用語重心長的口吻說道，“你知道攬月峰在宗門大比前十中能占幾個名額麽？你知道楚非師兄他被美救英雄多少次了麽？”

如果不是妹子都不給調戲，楚非會淪落到去調戲靈獸的地步麽！

淩琛差點憋不住咳嗽出聲，他詫異地瞧著蘇牧，繼而似乎想到什麽，姿態放松下來，又仿若不經意地往蘇牧那裏湊了湊，“楚非師兄和攬月峰的師姐們關系都很好。”

那能不好嗎，楚非生性疏闊風流，據說才入門時就對著攬月峰遙遙地嘆了好幾口氣，各種的溫柔多情，又彈得好一手鳳求凰，結果約了人往秘境一走，現實就狠狠甩了楚非一臉，宗門大比時又差點被攬月峰大師姐拿鞭子抽成傻逼，因為妹子們表示——有人妨礙她們修行！

攬月峰不談風月，有那個時間，倒不如再去打坐修煉一回，身為女子，又不想依附他人，攬月峰的弟子付出的也要比旁人更多。

“說實話，要是清雪師姐不那麽冷清，我肯定去追求她當我的道侶啦。”蘇牧的審美觀受到他兩輩子的娘親的影響，太柔弱的不喜歡，太冷硬的也不喜歡，相比之下他最討厭小白花的類型就是了，“許是冰靈根的緣故，清雪師姐人是很好，卻不愛與人說話……我娘就不同……”

在背後說人壞話是不好的，不過哪怕是修真者，也不免有那種兄弟間談談自己喜歡的女人類型的事，蘇牧明顯是戀母成癖，想要找個外柔內剛的。而說完自己的想法，他又很有興致地問起淩琛來，“小琛喜歡怎樣的？”

“……溫和的。”淩琛楞了一楞，也不見不好意思，反而微微笑著，一改往日冷臉形象，“不知師兄可曾遇見想要的那個人？”

“哈？我就隨口說說罷了，也不是就要條條框框約束好了去選，不過宗門內，怕是找不到了。她們看我只覺得我萬般都好，可我卻是沒那麽好的。”所以蘇牧要找道侶，不願找那些把他當男神膜拜的師妹們的，隔得遠了他是男神，真成了道侶說不準會被當作男神經。沒辦法，他就是貪好美食，就是會對親近的長輩耍賴買好，就是忍不住在心裏默默吐槽。

“你也總冷著臉，找個溫柔待人也很好。”

淩琛的臉紅了紅，強自按捺下內心的種種波動，西來趁機在他肩上打了個滾，爪子抓著那整整齊齊束在腦後的黑發一直往下滑，引得淩琛冷不防地輕嘶了一聲，倒退兩步，直接踩踏了兩片琉璃瓦。等到和西來大眼瞪小眼時，淩琛終於忍不住拎著西來的後頸左右晃了晃，“老實點。”

“……已經被發現了。”蘇牧一把拉住淩琛的手，直接跳上自己的葉舟，飛快地升到高空之中，他預先布下了隔音術法不錯，但是如果陣法布的範圍太大，那不是明晃晃地樹個靶子提醒人家這裏有人麽，所以真正能被隔掉的聲音不過是兩人的說話聲罷了，這瓦碎的聲音卻一時遮蓋不去。

淩琛整個人都僵了一下，猛地放下手中的西來，一字一頓地威脅道：“誰惹的事誰來擺平，西來，你可不是什麽普通的小貓兒。”

蘇牧暗搓搓地瞇起眼：難得看見師弟賣蠢，務必點個讚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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